(優活健康網編輯部/綜合整理)我在大學教授心理學課程時,必然會出一道需要在期末繳交的作業。這個作業活動被我稱為「解放遺憾」,打從學期初開始,我就要求班上每一位同學,想一想自己人生中那些想做、卻一直還沒有去做的事情,然後從裡頭挑選出一項,在這個學期之間去完成它,並且記錄完成此事的經過和心得。如果整個學期結束還沒辦法完成,也要做自我分析,思考這背後的困難,以及無法完成的原因是什麼?前些日子,我收到一份作業,內容是這樣的:作業的主人說,她回顧自己人生中想做但不敢做的事情,其中引發她最強烈欲望的,是想要回去見見初戀時甩掉她的情人。因為必須完成這份作業,她鼓起勇氣約了初戀男友,對方雖然半推半就的,還是答應出來和她見面。他們見面的地點是過去時常約會的公園,那天她比約定時間更早到現場,然後看著熟悉的身影,從遠方慢慢地走近。直到對方站定在她面前,話還來不及說,她就甩了對方一巴掌,接著頭也不回地就離開了。完成過去的尚未完成,才能夠真正地哀悼那些失去閱讀這份作業後,我忍不住把作業的主人喚來,想要多了解一下當時的狀況。我問寫下這份作業的女孩,當她甩了對方一巴掌後,對方的反應是什麼呢?她說,對方一點反應都沒有,愣在現場,眼巴巴地看著她離開了。我忍不住笑了笑說:「喔,這樣啊?那或許他知道自己曾經對不起你。」當然,我心裡還是暗自捏了把冷汗,慶幸這份作業最後能順利畫下句點。我問女孩,甩了對方一巴掌的感覺如何呢?她不好意思地說,其實也只有輕輕打一下而已,但是,感覺「真的很爽」。在這之前,有好幾年時間她都鬱鬱寡歡,體重掉了很多,人也變得十分憔悴,心裡對於情人離去有許多困惑。那天再見一面,重點倒不是打他的那一巴掌,而是心裡悄悄設下了一個儀式,當她揮出手,彷彿也斬斷了過去苦苦糾纏的萬縷情絲。說到這兒,她開始流淚,我則是替她高興。當她願意做些什麼來完成過去的尚未完成,才能夠真正地哀悼那些失去;當她對於過去的失落有了哀悼,也才會有重新向前走的力量。這幾年,我對於遺憾的層次有了更多不同的想法。有一種遺憾,是想做什麼、但實際上沒做什麼的未完成感受。比方說,來不及見到親人最後一面,或者,在與情人分手時沒有把想說的話都表達出來。還有一種遺憾是更深層的,是覺得當初自己做錯了什麼,夾帶著深深的懊悔,心裡吶喊著「如果可以重來一次,我會……」。這種未完成感受更難處理,因為不只是想要把沒做到的地方補上而已,還有想要改變、甚至撕裂過去的渴望。而這種層次的遺憾,更容易為我們帶來無意識的自我懲罰。面對「後悔」的情緒,我們需要的是「重新整理」娜娜十六歲那年,因為覺得父母管教她太嚴格了,親子之間多有摩擦。娜娜在家裡時常感到孤單,便上聊天室結交了幾位網友。某天,她和父母大吵之後,一位平常相談甚歡的男性網友,說要約娜娜出來陪她解悶。娜娜心情實在太差了,沒有想太多,晚上偷偷跑出去和網友碰面,結果被網友和他的朋友們帶到荒郊野外,性侵成功。網友威脅娜娜,不可以把這件事說出去。回家以後,娜娜把自己的身體洗了又洗,怎麼都洗不掉那種深深受辱的感覺。後來,娜娜把一頭長髮剪掉,從此不再作女性裝扮。一直到現在。娜娜說起此事時,語氣冷冷的,反應也冷冷的。但我可以想像,她心裡裝了多少層次的後悔?「後悔」這種情緒最致命的殺傷力,在於我們往往將這種複雜感受,壓抑進情緒的最底層。改變不了過去的無力感,轉成一種無意識的自我懲罰——就像娜娜從此不願再留長頭髮,也不願再穿女裝,她還拋棄了自己最喜歡的粉紅色,覺得這種顏色太女人了,「很噁心」。但我想,娜娜這句話背後的意思是:她自己太女人了的那一面,很噁心。經過許久的聆聽與陪伴,娜娜才開始穿越憤怒,看見自己心底的後悔。她後悔自己不該和父母嘔氣,不該瞞著父母偷偷跑出去,不該信任沒有見過面的網友,不該真的連報警也沒有,不該就這樣放過他們,不該任他們逍遙法外……,層層疊疊後悔的情緒,逐漸堆成無處可說的困境。說吧,說吧。我拍拍娜娜的肩膀。當我們陷入在後悔的情緒中,很容易因為說了也沒有用,說了也無法改變過去,所以選擇封閉,讓身心能量都卡在無法完成的情緒裡,生活當然不會好過。然而,面對「後悔」的情緒,我們需要的是「重新整理」,整理當時的自己為何那麼做?為何不那麼做?覺察過去的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面臨怎樣的無可奈何?把那些細節看清楚了,才知道哪裡有可以成長的空間,才知道現在的自己擁有什麼過去沒有的資源?面對遺憾,我們可以將那些未完成的部分給補上,然後放下;我們也能選擇繼續帶著那些未完成、無法完成的部分,但透過對它們的重新整理,來開展新的人生。【未完成效應】當某些事件中存在著我們心裡未被滿足的需求,它就難以退回記憶資料庫,而轉變成阻礙我們身心的能量。情緒的任務,就是幫助我們辨識出這些事件,並用適當的方式來完成它。在心理諮商理論中,「未竟事務」主要是由完形心理學取向所提出,用「形象」與「背景」的概念,來說明我們心中沒有放下的人事物。完形心理學認為,那些未完成的事物,會在我們內心形成一股未滿足的需求與能量,也成為我們內在關注的焦點,亦是凸顯在心靈深處的「形象」;當這股需求一直沒有被完成,能量便一直卡在那裡,阻礙我們與當下的實際互動,此時此刻發生的事則因為這種阻礙,退到心靈的「背景」之後,不被我們所關注。換句話說,當過去的某些心結未被完成時,我們就難以活在當下。這裡所談到的「未完成效應」,即是討論在這種狀況下,我們可以做些什麼,來讓未完成的得以完成。我們需要一些儀式,來畫出一個空心的句點。然後把我放進那片被圈住的空間,才有哀悼的可能,重啟未完的生命。(本文摘自/情緒寄生:與自我和解的34則情感教育/遠流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