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閱讀／秋刀魚真偉大

30歲之前，我從來不曾主動要求吃秋刀魚。我本來就偏食，愛吃肉，討厭魚，尤其最怕吃有骨頭的魚和青背魚。寫出來前早就抱著被大家撻伐的心理準備，但在兒時，晚飯的桌上若有秋刀魚，我是絕對不碰的。身旁的母親帶著「唉喲，真受不了你這孩子」的氣氛，快速幫我將魚身解體，抽去骨頭。然後，我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吃下它。真是個討人厭的孩子呢。

20歲開始一個人生活，做菜等家事我一概不會做，偶爾朋友會來做點咖哩或大阪燒等簡單的料理給我吃。26歲學會做菜，但是我做的不是炸豬排、燉肉，就是肉餅等，但從來沒有主動買過青背魚。這麼討厭魚的人，某一天對秋刀魚覺醒了。在真實的意義上，與秋刀魚相逢了。

幾年前開始，我和熟稔的編輯、作家組成了一個「地區會」，眾人隔幾個月會聚在一起小酌一番。這個會的其中一人正要結婚，買了一棟房子，所以我們「地區會」便在他邁開婚姻生活之前，到他新居一遊。當時，會裡另一位成員帶了「秋刀魚一夜乾」當作伴手禮前來，聽說是從三陸郵購來的特產。

我們無恥地在他的新居打起麻將，到了深夜，把這條秋刀魚一夜乾用烤架烤了，當作下酒菜。吃一口，忍不住「哇─」地尖叫起來。真的太鮮美了。緊實的魚肉、飽滿充分的油脂、淡淡的鹹味、香脆的魚皮。「這是什麼！這是什麼！」我像個白痴般不斷叫道，把一整條魚吃完了。而且，連魚頭都沒放過。這一夜乾的魚頭又酥又脆，香噴可口。

直到今天，我都還是不喜歡在舌頭下留下不適感的食物，像是骨頭、魚頭等。活了這麼多年一直在逃避這些食物。但這一夜乾，不論是骨或頭都特別好吃，所以我全吃光了。這真的是以前我從不沾口，要母親幫我把魚肉挑出，才胡亂吞下肚的秋刀魚嗎？是因為一夜乾才這麼好吃吧。我幾乎是在饑荒狀態下把整條魚擺平。那天麻將贏了還是輸了，毫無印象，但那條秋刀魚的美味到現在都還留在腦海裡。

我馬上向帶伴手禮來的朋友問到郵購店家的地址，第二天火速訂了秋刀魚一夜乾。送到我家的秋刀魚一夜乾，也跟那時候一樣好吃。後來每年一到秋天，我都會向店家訂購。而且，若有朋友來家裡玩，就會把這秋刀魚一夜乾烤得香香脆脆地招待他們。

有一次，連續幾年都到我家吃秋刀魚一夜乾的朋友，有些納悶地問：「欸，你為什麼每年都只吃一夜乾啊？不吃一般的秋刀魚嗎？」對哦，這麼一說我才想到還有一夜乾之外的秋刀魚呢。說不定我現在也敢吃以前怕吃的青背魚了。

然後，終於，打從出生以來第一次，我到魚攤去買秋刀魚。烤了來吃之後，大驚：「咦！明明很好吃嘛！」一夜乾雖然好吃，但當季的秋刀魚也毫不遜色啊。雖然常有人說好的秋刀魚魚嘴要如何、眼珠顏色要如何，對挑魚的方法眾說紛紜，但我發現不論什麼樣的秋刀魚，在烤前20分鐘撒上鹽，讓魚肉緊實，就一定鮮美無比。

之後，每到魚攤擺出秋刀魚的初秋，我都會主動去買秋刀魚了。剛開始我會把內臟挖掉再吃。漸漸連內臟的微苦都覺得美味。現在我會整條放進烤箱。內臟中有個三角形焦褐色的部分，我尤其喜愛。每次吃到那塊，便會體認到：嗯，我已經是大人了呢。

還有，秋刀魚沒有鱗片。所以不需要請魚販幫忙除鱗和去肚，直接買回來烤就行了。秋刀魚的魚鱗很容易剝除，被網撈到時唰地一下鱗就被剝掉了。也就是說，秋刀魚在被捕獲的當下，就已為我們方便食用做好了準備。真是偉大的魚啊。偶爾，剝下的鱗片卡在內臟，吃到嘴裡時才會很難得地發現。今年是我敢吃秋刀魚的第十年，歷史還很短，得再努力多吃點才行。

（本文作者／角田光代）
（摘自／今天也謝謝招待了／遠足文化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