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可以當男生?」《全面啟動》艾略特佩吉揭「性別認同掙扎」
別人眼中的我,我眼中的我
我是在4歲時知道的。當時我在哈利法克斯市中心的基督教青年協會學前班就讀,學校就在公園南街(South Park Street)上,公共花園的對面。校門口曾經有道深色磚牆,後來就拆掉不見了。簡單來說,我知道自己不是女生。不是理智上這麼想,而是單純如此覺得,非常純粹。那種感覺是我最早且最清晰的記憶之一。
學校廁所位於走廊盡頭。我會嘗試站著尿尿,覺得這樣比較適合我。我會用手按住陰部,夾住、捏起,然後擠,想要瞄準。隔間被我弄得很髒,但反正廁所本來就常有尿味。
我對於這些經歷感到不知所措,和其他女生都很疏遠,每當我注視她們,胃就會絞在一起。我對其中一位印象特別深刻,珍。她那又長又棕的秀髮,她擅於畫畫的樣子,她的眼神專注而沉靜。我很嫉妒她的藝術天分。
我筆下的人,四肢總是從頭部向外戳,手臂畫得像樹枝,手指就只是細細的幾條線,還有鳥仔腳配上過大的球鞋。珍可就不一樣了,她會畫出身體、肚子和肚臍。我看得目瞪口呆。她是我第一個暗戀的對象,但我知道我跟她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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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可以當男生?
「我可不可以當男生?」6歲時我向媽媽問道。
那時,我們住在第二大道(Second Street)上,離邱吉爾街(Churchill Drive)的閣樓公寓舊家只有幾分鐘的步行距離。我們家是棟一樓平房,街道上綠樹成蔭。房子裡有兩間臥室,硬木地板,以及一間溫馨的、帶大窗戶的小客廳。
我會坐在電視機前打 SEGA 電動,一打就是好幾個小時——「阿拉丁」、「冰上曲棍球」、「音速小子」——並在角色快死的時候向上帝祈禱,祈求萬能之力助我破關。所謂「戰場上沒有無神論者」正是如此。
「不行,寶貝,沒辦法。你是女生。」我媽回答。她停頓了一下,眼神並未從她有條不紊折著的廚房擦巾上移開,然後開口說,「但是任何男生能做的事,你也都能做。」一條接著一條,她將擦巾整齊地疊放回原位。
此景讓我想起她在麥當勞為我點兒童餐的表情。我每次都會雀躍地撒嬌,堅持要拿「男生的玩具」。媽媽替我要玩具時的尷尬全寫在臉上,她會發出一種不好意思的笑聲,其中摻著一絲羞恥。通常,店家最後給的還是女生款的玩具。
10歲時,人們開始把我當成男孩。我頂著整整吵了1年才獲准剪短的短髮,在哈利法克斯購物中心為前後的人開門時,開始會得到一句「謝啦,小子」。我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麼不是男生。哪怕身上的衣服只有那麼一丁點女性化的設計,我都會扭來扭去、坐立難安。
身邊每個人眼中的我,和我自己眼中的我,是不同的兩個人,所以童年大部分的時間裡,我都寧願自個兒待著。我總是自己和自己玩,什麼都可以玩。我稱這些遊戲為「個人遊戲」。
「媽,我現在要去玩個人遊戲了。」我會這麼說,接著大步上樓回房間,關上門。我很喜歡玩具公仔——蝙蝠俠和羅賓,虎克船長和彼得潘,天行者路克,還有兩隻頭髮被我剪掉的芭比娃娃,是快樂兒童餐附送的。儘管要求的是「男生的玩具」,最後餐袋裡裝的還是「女生的玩具」。當時的我就是刻板印象的化身,只是並非我媽所期盼的樣子。
我會沉浸在個人遊戲中好幾個小時,在我的高架床上蓋出一座堡壘。我的床架是金屬製的,上鋪的底部由金屬架支撐,我會掛起毯子和毛巾,用來隔出一個個房間。一間小廚房,一間迷你的臥室。我在這複雜又刺激的故事中渾然忘我,假想著危機四伏。我會將自己吊在上鋪邊緣,彷彿在懸崖上搖搖欲墜,死亡迫在眉睫,再用盡全身的力量將自己拉回,拉回安全的所在。
幻想中的我情竇初開。我趴在熔岩地板上,寫情書給假想女友,信末總是署名,愛妳的傑森。我會對她訴說我的異鄉探險,訴說我有多思念她、多掛心她,需要將她擁入懷中。
這些時光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之一。我穿梭至另一個時空,在那裡,我就是⋯⋯我。而且,不僅僅是位男孩,還是一名男人,一名能去愛、也能被愛的男人。我們為何失去了這種能力?創造一整個世界的能力?高架床就是王國,我就是男生。
我的想像力是我的浮木,是我感到最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真真切切的地方。我的想像並非具像化,遠比那來得天經地義。不是一廂情願,而是了然於心。每當我與自我臨在,我都會知道,沒有一次例外。我當時看得很清楚,一清二楚。我很懷念那些時光。
個人遊戲和演戲很像,兩者的感受都有點弔詭。我對想像力的依賴是支持我活下去的力量。也許從那時起,我就一直在追求那種感覺。「演戲,抓住角色,就像著魔。」珊曼莎.摩頓(Samantha Morton)曾如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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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撫摸女孩是什麼感覺
稍後,我16歲那年,她在琳恩.倫賽(Lynne Ramsay)執導的《天涯芳蹤》(Morvern Callar)中的表演將成為我最大的靈感來源之一。如此靜謐,如此隱晦,寂靜的力量。
在我的觀影品味進步到《漂浮氣球》(Ratcatcher)和《天涯芳蹤》這類電影之前,我看的盡是些大爛片。11歲生日那天,我租了《大蟒蛇》(Anaconda),雖然稱不上爛片,但也相去不遠。
班上的一個女生,安娜,來我家過夜。我們從家裡出發,橫跨馬路轉進艾爾弗街(Isleville Street),路途雖然短,但很冷,沿途的草都被凍硬了,在我們的腳下發出碎裂聲。錄影帶店開在一棟矮小的磚造建築裡。我們穿梭在一排排片架中,對封面品頭論足。錄影帶及 DVD 沒落後,那間店就換成了一間髮廊,至於髮廊之後又變成什麼,我就不確定了。那棟建築已經不在了。
我們緊緊抓著寶貝不已的 DVD,踏上吃力的回程,迫不及待想看珍妮佛‧羅培茲(Jennifer Lopez)、冰塊酷巴(Ice Cube)和歐文.威爾森(Owen Wilson)大戰地表最大又最致命的蛇。
「牠們發動攻擊,纏上你的身軀,抱你抱得比愛人還緊。在擁抱的力道擠爆你的血管之前,你有幸聽見骨頭被壓碎的聲音。」
班上每個男生都暗戀安娜,我也不例外。我們從小學起就是朋友,一起上學、一起在同個足球隊踢球,哈利法克斯市凱爾特人隊。她是防守球員,典型的右翼。我們會一起在SEGA遊戲機上玩「阿拉丁」,玩上好幾小時。我們會在她的床上跳來跳去,跟著水叮噹樂團(Aqua)一起唱。
我是芭比妹,在這芭比世界( I'm a Barbie girl, in the Barbie world)
塑膠生活,逍遙又快活(Life in plastic, it's fantastic)
你可以梳我頭,衣服也隨你脫(You can brush my hair, undress me everywhere)
想像應有盡有,人生任你遊(Imagination, life is your creation)
我經常幻想自己變成阿拉丁。不是為了魔毯,也不是為了許願,更不是為了那隻小猴子,而是好奇撫摸一位女孩是什麼感覺,會不會綻放浪漫的火花。
我記得有一次放學後,我和安娜一起坐在矮牆上,等我媽來接我回家。我們坐著,腳晃來盪去,俯視著鋪滿樹葉的街道,四周很安靜。我挪了挪身子,往她的方向靠近,近到快要碰到彼此,臀部傳來與水泥牆摩擦的觸感。我將手放在她的大腿上。
「你在幹嘛?」她像被滾燙的鐵碰到般,身體向後一彈,然後靜止不動,也沒說話,我也是。後來,她媽就來帶她回家了。安娜從此和我漸行漸遠。她搖身成為校園人氣王,而我呢,不出所料,並沒有。
(本文摘自/佩吉男孩:他的破框與跨越/采實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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