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逐漸消失的「自我」重生的心理CPR
那一刻起,我全神貫注聽著她的故事,眼睛一刻不曾離開她。在她繼續說明的同時,我一邊發出「所以才會想自殺啊,唉唷」的低聲回應,一邊繼續詢問她試圖自殺當時發生了什麼事、那件事帶給她什麼樣的感受等。我發現她開始放鬆身體,像是倚著靠枕,將自己交給我專心傾聽的眼神和低聲回應。聚會上的其他人雖然同樣感到慌張,卻也被她的故事所吸引。
當下不需要特別的安慰或建議。在那之後,我和她見了兩三次面。雖然她個人遭遇的困難尚未結束,不過她已經放棄自我了斷的想法了。她正默默接受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困頓與殘酷,一步步通過考驗中。
實施心理CPR的正確位置
心肺復甦術是只專注於心臟和呼吸,無關心臟以外器官的急救措施。因為只要心臟恢復原本功能,就能帶動身體其他功能的連鎖反應。心理CPR也是如此,心理CPR只專注於「自我」本身。對心臟施予按壓時,必須先將厚衣服掀開,去除身上的飾品後,將雙手放上胸口中央的正確位置;而在實施心理CPR時,則是將看似自我而非自我的外在事物掀開,對準「自我」的位置施予強烈的刺激。
但是「自我」的本體在哪裡?當別人都羨慕我的時候,我一方面內心感到不安和孤獨, 一方面又擔心這種對「自我」的懷疑可能被別人當做「吃飽太閒」。這種時候,我真的沒問題嗎?這種時候,我的想法是正確的嗎?又或者我的情緒是對的嗎?
情緒永遠是對的。「自我」存在的核心,正是我們的情緒、我們的感受。想要確認「自我」的狀態,最正確的方式是順從我們的情緒、感受。是否有必要執行心理CPR,也應根據情緒來判斷。
當天我所問的「最近心情怎麼樣」,正好瞄準了那名女子「自我」存在的核心位置。這句話既不是對「職業和氣質令人稱羨的黃金單身女」丟出的問題,也不是對「美貌與魅力兼具的年輕女性」的客套問候。這個問題不是針對附加在她的存在之上的光環(例如外貌或學經歷等背景)所丟出的應酬式的問候,而是將她當做脫下所有外在的自然人,針對她的存在本身(尤其是位於存在核心的情緒)所給予的關懷與問候。就像將雙手按在胸口中央的位置上,這個問題直接瞄準了她的存在本身。
那裡正是實施心理CPR的正確位置,只要聚焦那個位置即可。當旁人的眼睛像導彈一樣瞄準她的「自我」本身,關心她「自我」的安寧,她的「自我」便會立刻作出回應。如此一來,她原本深陷混亂之中的「自我」,將會重新回歸正常,好比原本心律不整的心臟回到穩定的脈搏。唯有專注「自我」,才能真正談論「自我」。
從那一刻起,她開始毫無保留地說出關於「自我」的故事。什麼是「自我」的故事?聽到面試官詢問工作或職業、畢業學校、家人時,面試者回答的內容就是「自我」的故事嗎? 那是關於存在本身的故事嗎?當然不是。
比起個人的職場大小事,個人在職場上的感受更接近「自我」。一個人的興趣和嗜好,相當於穿在身上的衣服或飾品,無關存在本身,而我們的見解或信念、價值觀也是如此。我們在他人面前表達個人見解、信念和價值觀,其實大部分都不是從「自我」而來,而是從其他地方獲得的。看似為自我,實則並非自我本身。
那麼關於個人受到的傷害,與「自我」存在本身有關嗎?有時候是,但多數時候不是。我聽過許多人說起自己受到的傷害,他們會說「我是因為小時候沒有得到媽媽的愛」、「我是典型的二度傷害」等,但是這些其實是輾轉從認識的諮詢師那邊聽來,或是從心理相關書籍上讀到的關於自我的分析與解釋,糊里糊塗地套用在自己身上。那些只是關於傷害的理論或某人的看法,非關傷害本身。
存在本身所經歷、感受的傷害,無法那樣標本化,也無法予以定型。關於自我存在的故事,永遠是活生生的,而在此之中的情緒與色彩、波動、曲折,也瞬息萬變。
嚴格來說,從小在家庭暴力下長大的人,當他們說出過去難以啟齒的私密故事時,那可能不是關於存在本身的故事。當年被父母打罵的孩子心中感受到的無力感或恥辱,才是最接近存在本身的故事。因為受家庭暴力折磨的孩子心中的情緒,可能在長大成人後轉變為憤怒或無力感。唯有深入回想當時的情緒並勇敢說出來,那才是關於存在本身的故事。比起受到傷害的具體內容,當事人對傷害的態度與感受才是關於自我存在的故事。換言之,一個人所受到的傷害不是「自我」,他對傷害的感受和態度才是「自我」。
感受和情緒是走進自我存在的一扇門。透過感受,人們得以遇見陳述感受的自我;透過感受,人們得以更貼近自我。對感受越敏銳,越能順利遇見內在層次的「自我」,而非外在裝飾或學經歷層次的「自我」。自我越清晰,也才能活出自我的生命。
(本文摘自/好好回話,開啟好關係/采實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