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經驗來育兒-成為成年孤兒(中)
現實情況,或原本可能擁有的一切
蜜雪兒的坦率令人耳目一新,她承認比起她在現實中失去的事物,她更在乎自己現在應該要有的父母──也就是她認知中父母可能會有的樣子。她解釋說,等媽媽跟她的年齡都大一點,應該就會有培養並鞏固母女情誼的機會,就像她跟爸爸變得很親一樣。「他本來不是世界第一的模範爸爸,但我看到他變成一個會關心外孫們的慈祥外公。他總說要做一個好外公,彌補自己為人父親時的疏漏,他真的辦到了。我很想瞧瞧母親今天會變什麼樣子。她會定下來嗎?她會不會終於遇到適合的對象,那種可以逗她開心的人?她在最後的時候快樂嗎?我爸媽在一九八一年離婚,在媽媽過世的前一年,他們復合了,要是媽媽到最後都沒有得到幸福,我會很難過的。」
蜜雪兒的父親臨終時交代她「守著老公,他可是好男人」,其實爸爸不曉得他們之間的難關,這令蜜雪兒心裡很矛盾。假如她父親知道真相,遺言就會截然不同。蜜雪兒花了幾年工夫,才擠出「忤逆」父親的勇氣,結束婚姻。臨終之人說的話可以讓人重拾自由,也可以困住一個人。一切都關乎你們的關係、當下的情況,以及當事人是否願意服從遺言的命令,滿足逝者的期望。
對別人的衝擊
蜜雪兒時常談論自己的喪失如何衝擊了她的孩子,為了協助她釐清思緒,我請她說哪一邊比較重。我伸出雙手,左手是她失去雙親,右手是孩子失去外祖父母,我問她哪一邊比較要緊。很妙的是蜜雪兒在意的不是她自己,也不是她真正失去的人,而是她孩子錯過的事物,尤其是與她媽媽有關的事。儘管她女兒與外公相處了八年,兒子與外公則有十九年,兄妹倆都問了不少關於外婆的問題,而蜜雪兒描述過她是怎樣的人,還說她女兒就像外婆的翻版,但蜜雪兒希望媽媽仍在人間,做她兒女的外婆。
蜜雪兒只在意孩子們及孩子們錯過的事,可能是在無意識地轉移注意力,避免碰觸自己的哀傷。此舉可能就像防護罩,保護她不用處理自身的感受,而蜜雪兒承認或許真是如此。蜜雪兒的確需要這樣的觀點,才能讓自己需要抒發的悲傷浮上檯面,不再用自己對孩子的遺憾來掩蓋。
言語模式
當蜜雪兒訴說自己如何傷心母親不在人世,她把「需要」一詞掛在嘴上,但聽她描述自己跟媽媽的關係,感覺上她很早就不再需要母親了──這似乎有點自相矛盾?這個詞精準地刻劃出母女的關係嗎?還是放大了失落的感覺,其實不符合真相呢?
她同意「需要」一詞很矛盾。事實上,由於她母親失常的感情關係、酗酒、健康不良,她在十二歲左右便不再「需要」媽媽,早早便獨立自主,蜜雪兒因而感到怨嘆。她忖度起自己為何使用「需要」一詞,感慨地猜測自己的意思或許是她需要「一個」媽媽來提供安全的庇蔭,一個跟她媽媽不一樣的母親。需要與想要是兩回事,起心動念完全不同。以蜜雪兒的處境,需要媽媽是不可能實現的願望,因為媽媽不會死而復生,但想要媽媽,則是渴望得到母親般的照拂,這是自然的欲望,合情合理。
「我保護她,是因為我不能保護自己。」
當我們聚焦在蜜雪兒與女兒的關係,她開始察覺自己照顧兒女的方式,與她的個人經驗脫不了關係,包括失去雙親。以她的人生經歷,也難怪蜜雪兒想當孩子們的好媽媽,不讓兒女承受她的父母給她的待遇,我對此心有戚戚,畢竟我有一位不存在的生父和一位情緒陰晴不定的繼父。我在拉拔自己的孩子時,絕對希望自己一個人就抵得過他們兩人的總合──我總是守候在孩子身邊,耐心十足,全是拜那些經歷之賜。
在蜜雪兒喪母的二十六年以來,她第一次想到自己照顧女兒的方式,或許與自己的童年經驗有關(蜜雪兒的兒子二十五歲,住在愛爾蘭)。她女兒不高興蜜雪兒的控管,不允許她擁有十四歲應得的獨立自主權,而現在蜜雪兒明白,這是因為她不希望女兒嘗到她年輕時吃過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