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活健康網編輯部/綜合整理)在喪親之痛中,失去雙親是重大的心理階段,不論我們年齡大小,永遠都極難接受父母不在了。我們一生中,絕大部分時候都跟老一輩的人共同生活,他們是知道答案的親人,是「過來人」,我們可以仰賴他們的經驗與指引。但當我們成為家裡年紀最大的人,老一輩的人幾乎都不在了,悲傷便會截然不同。當我們哀悼的對象是對自己意義重大的人,當父母或親戚長輩過世,我們會破天荒第一次思忖起自己的壽命。「我還剩下多少人生?」我們或許會如此自問。「這輩子還有很多事沒做。」──父母在世的時候,我們仍舊覺得自己是某人的小孩,可能都不會問自己這一類的問題。或可說,父母過世時,我們的內在孩童即使沒有完全死亡,也只剩半條命,隨之而來的便是對時間變得特別敏感。要理解傷痛的各個層次,就要有能力去辨識自己受到了哪些因素的影響。如果你允許自己先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喪失之上,就可以在父母都不在了以後的幾個月裡面,開始摸索這對你的生活帶來什麼變化。但有時候,我們認知中的悲慟,其實摻雜了喪親之痛以及在喪失之前便存在的其他問題。失去雙親可能會帶領你踏上非常微妙的情緒旅程,深深衝擊你的調適能力,影響你的行為,即使他們辭世已久。這正是蜜雪兒遇上的情況,以下就來分享她的故事。事實真相與怨言的表面層次我與蜜雪兒見面,她四十四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與十四歲的女兒同住。二○一○年,蜜雪兒的父親與肺癌搏鬥短短的三週便過世了,在蜜雪兒喪父的二十年前,她母親便死於心臟病。而她母親是在她祖母葬禮之後的那一天死的,當時蜜雪兒年僅十七歲,肚子裡懷著男寶寶已經三個月。我問蜜雪兒,在四十歲之前父母便雙雙過世,她覺得最難熬的是什麼事。她說是寂寞──她不能抓起電話就跟爸媽報告開心的事,還有不管她走到哪裡,即使跟許多人共處一室,她都感到孤絕。說來就有那麼巧,我坐在蜜雪兒家的客廳裡時,蜜雪兒正在等一位潛在雇主的電話,電話在我們談話結束時響起,蜜雪兒錄取了。蜜雪兒放下電話,隨即想要打電話跟爸爸報告好消息,當她察覺這個念頭,又哀傷起來。我恭喜她,但看得出在那一刻,她深深思念著父親。失去雙親之後,她還有一群繼親,也就是她父親再娶之後的親戚,雖然她與兩位繼姊妹的感情很融洽,她總覺得自己是外人。蜜雪兒說有時遇到印象模糊的事情,父母又都不在了,結果就出現一大塊不可考的童年。最要緊的是,她特別難過自己的兒女跟她父母相處的時間不長,因為她父母離世的時候,她孩子的年紀還很小。「成年孤兒」──這是無用的汙名嗎?蜜雪兒不見得把自己想成是成年孤兒,但她省思了父母雙亡的事實,覺得這的確就是她的處境。「大家都很同情變成孤兒的小朋友。」她說。「但成年以後,大家就覺得你應該承受得了。只是有時候會很寂寞,寂寞到極點了。」我納悶難不成到了某個年紀後,就不適合繼續把自己視為成年孤兒,而蜜雪兒認為假如自己是五、六十歲,失去父母大概就比較不要緊,因為大家會覺得以你的年紀,父母應該都差不多壽終正寢了。不是每個人都接受「成年孤兒」的標籤。費歐娜是我另一位哀慟逾恆的個案,她失去雙親時的年紀更年輕,才三十出頭,她就不能接受這個稱號,理由是這可能會被當成一種身分戳記,以父母雙亡為由,不好好善用自己的人生,或是當成自己信念狹隘的擋箭牌。我並不認為給自己蓋上身分戳記是健康的跡象。貼標籤是社會串聯我們大家的方法,要求我們謹守分際,按照身分的類別待在群體內生活。標籤的作用通常是協助別人決定如何對待我們,卻不見得能協助被貼上標籤的人。萬一標籤貼錯了怎麼辦?鑽進表象之下蜜雪兒怨恨父母因為身體不好而離世,大概是社交習慣與飲食欠佳才害他們生病的。她忍不住覺得要是父母肯稍微注意一下健康,他們現在就會在她身邊。她明白在父母那個年代,大家對抽菸的後果沒什麼概念,但事實擺在眼前,她母親宣稱自己戒菸了,實際上卻沒有。蜜雪兒的父親在病情惡化後,就禁止蜜雪兒靠近他的病床,以防蜜雪兒目睹他重病的樣子。這是重創孩子心靈的殘酷舉動,不論孩子幾歲都一樣,但她可以站在爸爸的立場,明白爸爸情願女兒記住他在病倒之前的模樣。蜜雪兒知道爸爸的初衷是保護她,但蜜雪兒希望自己能見到爸爸,盡量把握父女相處的時機,另外她也希望得到跟爸爸好好道別的機會。我想知道她對兩次喪失的感覺是否不同。她說母親雖然年輕,心臟卻一直不好,因此她對母親的死有心理準備。當時蜜雪兒也有孕在身,轉移了她不少注意力,不過如今回顧,她才發現自己那時陷入產後憂鬱症,其實與她壓根兒沒有哀悼母親息息相關。喪父的過程則截然不同,差別在於她有更多時間,更多回憶,而且他們都是成年人,蜜雪兒因而有罪惡感。我請蜜雪兒比較第一次及第二次喪失時的自己。「我失去媽媽的時候,狀況很糟。」她說。「我是青少女,父母離婚,酒可能喝得太兇,還有孕在身,但懷孕是我的計畫。」蜜雪兒想成為她不曾有過的那種父母,懷孕是她實現夢想的機會。「在那之前,我一直都像個家長一樣照顧我爸媽,我是母親的媽媽。在我媽過世之前,她比較依賴我,但是爸爸的話,我們的關係健康多了。我得到了爸爸改頭換面的機會,我也改頭換面,我長大了,比較成熟,所以父女關係比母女關係好太多。」媽媽對蜜雪兒的依賴干擾了她的哀悼,因為她不只失去媽媽,同時失去了活著的目標。她是媽媽的照護者,她很期待跟媽媽分享懷孕的大小事。她記得那時她看見媽媽開始出現正向的轉變,但一切都來不及了。她母親過世的時間點,更增添她的怒氣;蜜雪兒說她才剛看見一線光明,光明就被奪走了。蜜雪兒經歷過爸爸變成外公的日子,但媽媽沒來得及變外婆就走了。蜜雪兒的媽媽沒有得到探索人生選擇的機會,而蜜雪兒改造媽媽的潛在機會也消失,這令蜜雪兒更是覺得這不公平。對於在喪母後為人母親的經驗,蜜雪兒覺得是美好卻寂寞;她沒有談心的對象,當她經歷各種的第一次,都沒人可以聽她說。在每個喜悅的時刻裡,她都有一點傷心媽媽不能共享她的快樂,而且她老是覺得,媽媽說不定會蛻變成蜜雪兒在少女時期一直想要的那種媽媽。她說明爸爸怎樣變成可靠的人。他會遵守約定,是很棒的外公;他定下來了。其實她媽媽的死,是讓她爸爸想要安定下來的催化劑,因為他希望蜜雪兒有一個媽媽。那時他才覺悟到自己沒有善盡父親的責任,妻子殞落後,他內心的聲音叫他採取行動,於是他找到另一位伴侶。他說自己的主要考量是替孩子找個媽,這對走進他生命裡的新人來說,實在不太浪漫。蜜雪兒的爸爸在續弦之後變成可靠的人,促進了父女之情。他有了人生目標,覺得自己要有大人的樣子,跟以前判若兩人。我納悶在這些喪失中,她哥哥怎麼不見了。儘管他們承受相同的喪失,蜜雪兒跟他的關係並不好。每次見面,他們提起的往事大部分都是負面的,他們之間也有其他問題,因此兩人都同意,兄妹關係對他們兩人都無益。(本文摘自/終於,可以好好說再見:當我們失去最愛的人,該如何走出悲傷?/平安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