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靈堂前的崩潰大哭,潘孟安才理解:生離死別,永遠無法做好準備
心理的靠山
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座山,我的山就是阿爸潘耀展。小時候,常有些長輩會問:「你是耀展的囝仔吼?」心裡就莫名的驕傲,總是用力點頭說:「對。」
阿爸很早就離家工作,18歲結婚後,跟阿母回到車城街頭賣魚。車城是阿母家族的聚居地,所以,從小我就跟母系這頭的阿姨、舅舅們生活,在這樣的大家庭裡,阿爸阿母為了討生活,常常放牛吃草,但,我們一群囝仔只要有得吃、睡、玩,就像有了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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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年代,只有比人更早起更晚睡,才有辦法換得一家溫飽,尤其是沒有家底的阿爸,帶著阿母赤手打天下,工作格外骨力,他總是騎車到處賣魚,偶爾有機會,我和阿兄也會坐在車後,跟著一起去批魚貨,就這樣,阿爸無暝無日的工作,慢慢從街邊小攤、中盤到自己養殖魚蝦,有了屬於自己的事業。
在外求學期間,有幾次真的是口袋空空,只好低著頭寫家書,開頭就是父親大人在上,遙望故鄉月亮明⋯⋯講些無關痛癢的思鄉情,其實,阿爸一看就懂,隔天就立刻寄3000元上來給我。
不管生活怎麼變,阿爸始終樂天知命,不會計較名利,有些人家的日子過得比較苦,在攤前徘徊,阿爸什麼都沒說,笑著遞出魚,分文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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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了一天後,阿爸總會到福安宮幫忙,或與廟口的叔伯聊天,那是阿爸難得的喘息時間。早在黨外時期,藍大於綠的屏南地區,阿爸力挺當時黨外縣長候選人邱連輝,一度引來不解與爭議,很少說大道理的阿爸,用行動力挺他的信念,這種行事作風深深地影響了我。父子之間難得的爭執,就是我從政的決定。
坐在廟埕議論公眾事務是一回事,自己的兒子跳進去從政,又是另外一回事,當時我怕阿爸反對,自己偷偷跑去登記,紙終究包不住火,阿爸得知後開罵,「你這個沒背景的人,憑啥咪出來選?」,我靈機一動回說,「咱家後面有座全台『最大』的土地公廟,論『背景』無人能比。」
其實,與其說阿爸反對我從政,倒不如說是極度擔憂,看盡世事,嚐盡冷暖的他明白,沒有身家背景要想從政,會是一條多麼難走的路,那是一種為人父的不捨,不過,懂我的阿爸最後還是讓步了。
生離死別無法做準備
最後,他只交代我幾句話,「不要怕被占便宜,做人得要有度量」,阿爸的話我聽進去了,成為我日後為人處世的尺度。從政後,從車城鄉鄉民代表、屏東縣縣議員、中華民國立法委員,長期臥床的阿爸身體每況愈下,多次危急就醫,我和大哥總是輪流到醫院相伴,坦白講,幾次應酬後,我帶著醉意躺在家屬休息室裡沉沉的睡著,當時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受。
2013年1月9日,阿爸病危,只剩下最後一口氣等我回去,當天立法院正進行民進黨力推的「非核家園推動法草案」審查,我身為提案人之一不能缺席,在完成提案說明後,立刻告假南下直奔老家,依舊趕不及見到父親最後一面,那是我一生最大的遺憾。
阿爸離世後,我才懂得,生離死別這件事,永遠是無法做好準備的。守靈的那幾夜,大概是我長大後,陪伴阿爸最久的時候了。
有一晚,當弔唁親友離開後,我獨自坐在椅上,再也抑制不了自己的情緒,把藏在肚子裡大半輩子,想說、該說、要說的話,全都毫不保留的宣洩出來,最後,我跟阿爸允諾,我一定要成為阿爸的驕傲⋯⋯。
這幾年,我以阿爸的名義,設立了一個「潘耀展紀念獎學金」,凡是設籍枋山鄉、牡丹鄉、獅子鄉、車城鄉、滿州鄉、恆春鎮者,且於恆春半島之國中小及高中職就學學生,皆得申請,將阿爸給我的鼓勵,分享給更多落山風的子弟。
一路走來,不管世事的流轉,職位的異動,答應過阿爸的事始終在心頭,我絕不會讓他漏氣,因為,我是「耀展的囝仔」。
(本文摘自/紅色鋼鐵人 潘孟安/天下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