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比電影更戲劇化!影后陳淑芳「淒慘童年」自揭:媽媽曾帶我跳海
從小含金湯匙出生
陳笑(陳淑芳)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她出生於日治時期昭和14年(西元1939年),父親是台北州基隆郡瑞芳九份四番坑的承包商之一。四番坑位於九份溪畔,是瑞芳礦山最早開採的礦帶之一。
週歲時父母帶她出遊,在木柵指南山麓留下一張合影。在那個普遍貧窮的年代,他們一家三口皆穿著正裝,嬌嫩的她一襲小圓翻領格紋洋裝,頭戴帽沿略寬的紳士帽,頷下細巧地打著蝴蝶結繫帶,像一個被精心裝扮的洋娃娃。
陳笑出生前,父親在承包的礦區探勘到可觀的金礦礦脈,傳奇般一夕致富。陳家聘雇了礦工一10、20人,阿笑自小看著工人在家中進進出出,冶煉金條,見證了九份淘金史上最璀璨的一頁。
礦工們往往徹夜開採,直到早上才出礦坑,一下工,就到陳家吃飯喝酒。那是一幢樓高三層的古早透天厝,一樓前廳擺了張圓形大餐桌,平時由燒得一手好菜的母親負責掌廚,張羅工人們的吃食。大家下工時間不一,往往分批而來,陳家像是辦流水席似的,經常一整個上午熱鬧不休。
母親最拿手的是宜蘭著名的手路菜西魯肉,以豬五花肉絲、大白菜、紅蘿蔔絲、香菇等食材燴煮,略勾芡,再添上炸蛋酥,那滋味阿笑至今仍念念不忘。
陳笑的父親身為礦主,也跟工人一道入坑採金,作息日夜顛倒。父親嗜酒,上午返家後即與工人們同坐一桌,大口吃肉喝酒,時常一路喝到中午,酩酊大醉才倒頭睡去。母親也因此練就了好酒量,她每炒好一道菜,端盤上桌,便豪氣地吆喝工人舉杯敬酒。
據說,當時在宜蘭的親友,一旦聽聞他們夫妻即將來訪,就滿心忐忑,深怕拚酒時敗下陣來,會醉得不省人事。有時阿笑母親外出辦事,下了公車,照理步行不久就可抵家門,卻過了2個鐘頭還不見人影,原來是沿路跟鄰居喝了起來,一家喝過一家,回到家已是醉醺醺。
母親這個「症頭」不知延續了多久,數年後,有一回母親央養子騎機車載她到羅東探親,回程時,泥醉的母親坐都坐不直,更別說攬著兒子的腰了,最後只好以揹嬰孩的布巾將她固定住,才能安全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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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笑的母親18歲生下她,此後未再生育,唯之後在阿笑的央求下領養了年紀略長的姊姊,後又相繼領養2個弟弟。然身為獨生女兒,阿笑特別受寵。
阿笑從小吃得好,每日食2顆蛋、喝牛奶,牛奶喝膩了,使性子不願喝,家人還為她改換成羊奶。上九份小學,許多孩子都打赤腳,她卻總能穿著一雙光潔的皮鞋,雨天也是。運動會時,她老跑輸同學,因為沒打過赤腳,不曉得怎麼跑。
早期俚俗相傳,女子不得進入礦坑,一如漁家禁止女人登船,如果犯了忌諱,便可能有災。阿笑不聽,揣著父親衣角不放,說:「毋管,我欲入去看!講的是查某,我是囡仔啊!你若毋予我看,我就欲哭啊⋯⋯」見她又蠻橫又楚楚可憐的模樣,父親只得無奈破例。
阿笑心願得逞,很是興奮。她一直很好奇礦坑裡頭究竟是什麼樣子,竟能夠變出許多亮晃晃的金子。一日,父親趁向晚入坑工作前,帶著阿笑前往四番坑。蜿蜒路途上,她稚嫩的小手緊緊握著父親那因長年勞動而滿佈老繭的食指,徐風吹來,看著兩人投射在山路上一長一短的影子,阿笑覺得心裡滿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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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獨一次的打罵
阿笑自小面貌秀麗,遺傳自母親。而對這捧在手心裡的獨生女,母親寶愛都來不及了,自是捨不得打罵。唯獨一次例外。那是母親得知丈夫在外頭另有情人時。嚥不下這口氣的她,竟要尚年幼的阿笑,與領養來的姊姊,一起去給對方「一點顏色瞧瞧」。對於母親交派的任務,膽怯的阿笑只能聽命行事。
一路上,她想像父親的情人見到兩個不速之客,必定會當場拍桌斥罵,將她們掃地出門。阿笑愈想愈緊張,腳步愈走愈慢。萬萬沒料到,雙方短兵相接,對方竟笑臉迎人,不僅熱情地招呼,還準備了點心,說笑逗弄姊妹倆,跟阿笑原先設想的劇本天差地別。如此一來,叫她如何下得了手?飽餐一頓後,兩姊妹抹淨嘴巴,起身告辭。
這下問題大了,該怎麼向母親交代呢?機靈的阿笑突然心生一計,要姊姊跟她串謀,繪聲繪影地編造她們倆是怎麼對付人家的。阿笑湊到姊姊耳邊說:「你小等共母ちゃん(kãchan,母親)講,咱一个掠伊的頭毛,一个共伊揍落去!」想到這妙計,阿笑臉上不無得意。
待姊妹倆返家,母親卻將阿笑關在3樓,把姊姊帶往2樓,分頭審問。「你共我照實講喔,恁姊仔攏佮我講矣!」母親果真不是省油的燈。阿笑嘔在心裡,氣惱姊姊怎麼不守信用,說溜了嘴。
母親一得知實情,氣憤極了,抽出竹掃帚中的一兩根細長竹條,朝她身上揮去。阿笑疼痛難當卻強忍淚水,她擔心一哭,母親下手更重。看似豪放爽快的母親,一談及感情,仍是鑽進了死胡同。
無比強韌的生命意志
那年夏天,阿笑剛滿8歲。午后,窗外日光燦燦,蟬聲狂噪,母親在梳妝台前細細打扮。她穿上最鍾愛的旗袍,緊緻合身,襯出玲瓏身段。母親也幫阿笑換穿那件腰後繫著蝴蝶結的蓬蓬紗裙洋裝,再套上一雙擦拭得晶亮的絆釦皮鞋。
阿笑問:「咱欲去佗位?」母親淡漠地說:「欲𤆬你去𨑨迌。」臉龐卻不見一絲喜色,反而罩著隱隱的哀愁,令阿笑摸不著頭緒。2人從九份家中出發,沿著逶迤的山路,往瑞濱海岸的方向行去。青巒重重,依稀可見遠處的海面波光瀲灩。暑氣逼人,母親走得又快又急,阿笑只得不時小跑步跟上,無法貪看沿途風景。
不知不覺走到了沙灘。這時母親下意識地把她牽得更緊,毫不遲疑地直直朝海走去。阿笑開始意識到不對勁,囁嚅著:「母ちゃん⋯⋯」
「恁阿爸無愛咱矣⋯⋯」母親像是回答她,又彷彿喃喃自語地,一邊說一邊繼續往前走,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剛上小學的阿笑個頭小,一道浪打來,海水隨即淹至胸口,她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她害怕得掙脫母親的手,轉身跑上岸,卻又放心不下,回頭大喊:「母ちゃん!母ちゃん!」但母親頭也不回,意志堅定地往更深處走去。「救人喔!緊來救人喔!阮母ちゃん佇海內底,緊來救伊!」阿笑瞥見不遠處正好有人經過,慌忙跑去求助。
幾個人七手八腳將母親拉上岸。此時母親已臉色慘白,神情木然。全身濕漉漉的母女倆被帶往附近警局,警察立即聯繫九份分局,過了好些時候,父親以及一位與母親交好的乾媽才趕來接人。
「你欲死,家己去死死咧就好,𤆬囡仔去死創啥物!」回到家裡,夫妻倆又是一陣爭吵。母親知悉父親在外頭與人相好,一心尋死。那年夏天沒及胸口的浪頭,成了阿笑童年記憶裡最深刻的一瞬。長大後,阿笑有個心願,若哪天有機會拍攝個人傳記電影,片頭要是母親帶著她跳海這一幕。
她大聲呼救,一陣陣浪花拍擊海岸,翻湧出無數白沫,此時銀幕轉黑,打上片名——我、就、這、樣、過、一、生。她沒說為什麼,但熟識她的人會知曉,從8歲時母親帶著她跳海的那一刻,這小女孩即展現了無比強韌的生命意志。
(本文摘自/戲如妳:陳淑芳的孤味人生/遠流出版/首圖為國家影視聽中心提供,攝影KRIS K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