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走向終點前有話來不及說?世界第一「棺材告白者」替你完成遺願
2018年末,黃金海岸一個記者打電話給我。「我聽說了一個有夠怪的故事,有個傢伙到處擅闖葬禮,」他說:「那個人是你嗎?」「老兄,這聽起來像是我會幹的事。」我答覆。
於是我們聊了起來,他寫了1篇關於我以棺材告白者的身分參加葬禮的故事。這原本應該是當地新聞報導1則關於人情味的故事,但上線後,突然受到世界各地的人們追捧閱讀。我成了網路紅人。
報導上線後的幾天裡,報社接到一大堆電話,人們要求跟所謂的「棺材告白者」取得聯繫。最後,這位記者打電話給我,問能不能把我的電話號碼給出去。在我收到的所有請求中,有一個特別引起我的注意,來自在布里斯本醫院照顧一名垂死年輕人的護理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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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永遠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個先到
湯瑪斯.吉里斯剛滿30歲,卻已經來日無多。他不僅將英年早逝,而且會死得很慘。他患有骨髓癌,而我見過的每一位醫生都說這是最痛苦的死法。湯瑪斯在嚥氣前看到的最後景象,將是安寧病房的牆壁。媽的,這真令人難過。
如果你造訪過安寧病房,就一定不會想去第二次。我為了赴約而走過醫院的走廊時,震驚地發現這裡每間病房裡有多少人。一般的病房每間只有一、兩個人,但安寧病房人滿為患,而且每個都知道自己永遠不會活著離開。
我當時不斷想著,哇,這條走廊的長度——對這些可憐的人來說,這就是他們生命的終點。有些病人能透過窗戶看到城市,也許能看到陰影隨著時間流逝爬過隔壁的建築物,但大多數看不到任何景色。有的人用鏡子映照走廊,這樣就能看到護理師拿著嗎啡進來——或看到死者躺在輪床上被推出病房。
這種死法真的很慘,而這一切當然不是護理師的錯。在安寧療護擔任護理師,想必是世上最辛苦的工作,這些男人和女人在極度不公平的狀況下盡力做到最好。負責照顧湯瑪斯的護理師是個好人,在這段日子算是成了湯瑪斯最好的朋友,甚至有辦法逗對方笑。兩人很親密,因此湯瑪斯提到希望找我擅闖他的葬禮時,這位護理師順水推舟。
湯瑪斯這輩子向來喜愛樂趣——他個性友好,非常活躍,熱愛極限運動。事實上,他就是這樣發現自己生了病:他騎山地自行車時摔了車,傷到腿。他去平時會去的醫院檢查傷勢,發現淋巴結有問題。醫院幫他做了進一步檢查,發現他得了白血病。治療過程中,醫師發現癌細胞已經擴散到骨髓,束手無策。
要不是他摔車,就永遠不會發現自己的身體出狀況。他原本也許能在幸福的無知中度過最後幾個月,而不是經歷絕望、痛苦且最終徒勞的治療。
湯瑪斯的爸媽當然大受打擊,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他們是非常保守的人,保守的基督徒,所屬的教派在許多觀點上都很傳統,尤其是家庭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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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就要大聲說出來
湯瑪斯信仰的那個基督教教派,似乎讓他在最後的日子獲得了安慰。然而,就是因為那個宗教,因為它禁止公開表達感情,所以湯瑪斯需要棺材告白者。
他的家人不喜歡表達愛和親情,不管這個家庭有多少關愛,而這就是湯瑪斯僱用我的原因。他這輩子一直希望自己的家人能更常交流,表明彼此相愛。互相擁抱,跟父母說你愛他們⋯⋯這類小事從來都不是他生活的一部分。
按照湯瑪斯的說法,他一直希望他們一家的關係會隨著時間而更懂得表達。而現在,他時日無多,只想向全世界公開宣布:他愛他的父母,知道他們也愛他。他這輩子試過幾次,尤其在他生病後,但他總是會情緒崩潰,發現自己說不出話。
現在對湯瑪斯來說,已經來到最後一刻。他當時在接受臨終安寧療護,每天只清醒幾分鐘。說真的,這觸動了我的心,我覺得難過極了。倒不是因為他這麼年輕就要死——我見過很多比我年輕的人死去:街頭吸毒的孩子、在監獄裡上吊自殺的年輕人、在我面前被活活打死的人⋯⋯死神會找上我們每個人,你活了多久並不重要。我猜我在這方面不容易受到影響。
真正令我難過的,是湯瑪斯的要求多麼簡單又純粹。他真正想要的,只是來自爸媽的一個擁抱。我接下這份工作,且費用遠比我平時收得少。
葬禮只有一小群人參加。我環顧周圍,看得出來湯瑪斯沒有多少親密朋友。有一些是商務夥伴,他的宗教社群來了很多人,但我看不出誰可能是他最好的朋友或情人。如果你一輩子都沒什麼機會表達對他人的愛,你死後就是會有這種葬禮。
告別式稍微停頓時,我才站起來,向會眾說聲失禮,然後宣布:「我叫比爾.埃德加,是棺材告白者。湯瑪斯.吉里斯要我幫他說出說不出口的話。」
我打開信封,大聲朗讀湯瑪斯生前沒說的話語。
「致出席我的葬禮的每一位,謝謝你們。我愛你們。請幫助並支持我的爸媽。我的愛永遠與你們同在。」
「致我的爸媽——媽媽、爸爸,雖然白髮人不該送黑髮人,但是你們給了我再充實不過的人生。這個人生,連同我的心靈,已經滿足得恐怕再也塞不下更多愛。謝謝你們在我身邊,也請永遠不要忘記我愛你們,正如你們愛我。我不再痛苦,我將永遠和你們在一起,所以請不要為我哭泣,也不要悲傷太久。永久悲傷是不健康的,而我們現在知道健康比什麼都重要。
「媽媽、爸爸,我留了一些指示給棺材告白者,請他轉交給你們一人一封信,這是我給你們的禮物。請享受這份禮物,也請常常想到我,正如我會想著你們。你們的兒子,湯瑪斯。」
我把信放回信封,放在棺材上。如果可以,我很想把湯瑪斯最後的請求變成現實。我想讓人們明白,他愛他父母勝過世上任何事物,而且這份愛比他們因為文化或宗教社群而覺得示愛會帶來的羞恥更重要。
這真的很不幸——大家都看得出來愛就在那裡,而且是真實的。換作小時候的我,會願意為了得到這種愛而付出任何代價。而看到這種愛給湯瑪斯帶來的痛苦,更是讓人覺得苦樂參半。不是人人都有機會擁有配偶和子女,有些人永遠無法體會這種愛。我在臨走前遞出湯瑪斯寫給父母的2封信,兩老只是收下,並未與我視線接觸。然後我離開了。
(本文摘自/棺材告白者:有些遺願不會默默進墳墓/方智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