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是哭過來的！藤井樹活了半輩子才懂：孩子教我理解人生
在孩子的眼中看見自己
2023年1月。我兒子4歲半。我活到目前這個歲數，回頭翻找人生最初始的記憶，也大概是4歲半。我在幼稚園跟同學搶翹翹板，至於搶到了沒，我沒有答案。
我記得園長是個胖胖的、略顯蒼老的阿姨，她同時也是娃娃車的司機。坐在我隔壁的女生是住我附近的鄰居，我不記得她的名字，但我隱約記得她的樣子：萬年不變的辮子、喜歡抓我的臉，她在我腦海中永遠都是4歲半的子。
4歲半的樣子。我4歲半時，在別人眼中，是什麼樣子？會不會，我4歲半的樣子，就是我兒子現在的樣子？我很喜歡看我兒子睡覺，觀察他每一奈米的樣子。孩子的長睫毛、無瑕的皮膚、白裡透紅的小嘴唇、細細淺淺的鼻息聲，像是這世界與他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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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出差不在家時，我躺在床上哄他睡，小夜燈黃黃的光投射在他的臉上，那晶瑩剔透的小光點也反映在他的眼睛裡，他生動地說著他的車車、他的鹹蛋超人，問我買不買得起法拉利。
「我想媽咪。」他揉揉眼睛，試圖和想念的情緒對抗。
「媽咪去工作了，明天你下課回家，她就在家等你了。」
「好⋯⋯」他稚嫩地點點頭，略帶著哽咽聲，「爸比抱抱。」
爸比抱抱。爸比抱著抱著，孩子就睡了。這時候世界也與我無關。
在孩子的眼中看見自己。像是走過一些差不多的路，哭過差不多的眼淚，體會過差不多的離別，複製著差不多的人生痕跡。像是在沙灘漫步時不曾想過回頭去檢視腳印，有些往事就被海浪抹去，只是海浪從不會停止，一如時間推著你一步一步前進。
我很常迷失在孩子清澈的眼底，思索著：那亮晶晶的瞳孔中看這世界是什麼樣子？他在鏡子裡看見4歲半的自己，能不能記住4歲半的自己？他乾淨的眼底深處是怎樣的宇宙？他又用什麼心情在搭建他自己的宇宙？
照鏡子時，我們通常第一眼都是看向自己的眼睛，只是什麼時候發現我們的眼睛不再像孩子們一樣清澈透明了？我們在這汙濁的世界翻了又翻，滾了又滾， 帶著一身泥巴半身傷地走到現在，我們的身體記住的是泥巴呢？還是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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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後我們都吝嗇哭泣
在孩子的眼中看見自己。孩子哭哭的時候總是要試著轉移他悲傷的注意力，看看這裡，看看那裡，拿衛生紙擦去他的眼淚，摸摸他的嫩髮，告訴他，我們都了解他的傷心。
仔細觀察，孩子的傷心都是超級誠實的。他們總是說「媽媽抱抱」來得到釋放，只是我們的釋放在哪裡？ 而我們呢？長大後的我們真的有趣。每個人都是哭過來的，但長大後我們都吝嗇哭泣。
我們多半都是在很難過的時候深呼吸，用欺騙式的安慰來逼自己先站起來吧，因為站不起來實在很弱很北七，接著苦笑著讓自己先緩一緩，再轉身到一個沒有人看見的地方崩潰，這樣才像個成熟的大人。
那「成熟」這東西，是長大教的，還是這個世界教的？ 在孩子的眼中看見自己。他們喜歡在超市裡推著推車，那才像是在超市裡該有的樣子。他心裡可能並不覺得推車多好玩，他只是想讓自己像你。
我們喜歡在社會裡跟別人比，比這個東西，比那個東西，那才像是在社會裡該有的樣子。我們心裡都知道這其實並不好玩，我們只是想讓自己離「好」更近一點而已。
那「好」這標準和定義，是別人的，還是你？在活了大半輩子，孩子出世之後開啟了一段完全不同的人生，才發現過去的跌跌撞撞都好多餘，過去好多莫名的在意都好不需要在意，在孩子的眼裡看見自己，其實是孩子默默地在教你。
他在教你當爸爸、當媽媽、當他的所愛、當他的世界。他教你的東西，只有他能教你。他的世界只與你有關。在孩子的眼中看見自己。慢慢發現，你正在牙牙學步地，漸漸老去。
（本文摘自／今天不寫小說：橘子的牢與藤井樹的騷／商周出版）
